（五十五）

（上）

三個月後，小絮的反應就沒先前厲害了。能吃能睡，除了肚子慢慢大起來，身材走樣，臉上長出孕癥斑點，其它地方和常人無異。改成看到她開始吃得下東西，人也慢慢吹汽球一般胖起來，也就放了心，周末有時候就不回來了，想多賺點錢，在外面跑業務的緣故，所以有時候，每個月的產檢，小絮原指望著改成陪她一起去的，有時卻不得不一個人去了。

之前不怎麽註意，可是三個月後就是拼命的想吃東西，連食堂難吃的飯菜也覺得香了，而且一日三餐的正餐吃好了，上班下班晚上回到家，還要買各種零食和水果放在那裏，隔一會兒就不停地往嘴裏塞東西。小絮都覺得不是自己在吃，是肚裏的孩子在吃哦。她從來沒有這樣能吃過，這要是放了從前，她現在一天的飯量比得了過去三天的飯量了。這樣吃下去，兩個星期下來，她就有點顯胖了，再加上肚子慢慢大起來，身材就等於完全走樣，以前那個身輕如燕，纖腰一束的施小絮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個滿臉妊娠斑痕，肚子鼓起的大肚婆，而且施小絮個頭又不是很高，如今這樣胖下去，整個人就沒有先前好看了。有時候，她站在鏡子面前，看著鏡中的自己，都有點不認得的感覺，鏡中人就好像陌生人，陡然間在人海裏遇到一樣，她想著這還是她施小絮嗎？有時候，她一早起來，卻苦惱穿什麽衣服去上班，從前的衣服都小了，只能穿孕婦裝，可是孕婦裝多難看啊，沒穿過的人根本就不會明白那衣服的難看程度。施小絮看著那衣服，真的不好搭配，她通常都是裏面穿一件超長的襯衫或者衛衣，然後外面套一件短外套，聽說孕婦不能穿高跟鞋，所以平時都是穿平底鞋，或者是平跟的靴子，穿靴子的時候，裏面穿著打**，又怕凍著生病，所以打**一口氣穿了四條，收拾打扮好站在鏡子面前，看著那黑色的大象腿，施小絮只差沒嚇一跳，然而，因為無可選擇，沒有其它可穿的衣服了，到最後她也穿著出門了。小絮覺得可土氣可難看了。可是最傷她心的一次，不是她自己站在鏡子面前，而是到了辦公室，同事都穿得光鮮亮麗，打扮得十分入時好看，只有她，對比之下，顯得非常的難看。施小絮也就明白了，什麽孕婦也能漂亮，要做時尚漂亮的媽媽，有的女人懷了孩子越變越好看，她是絕對不會相信了，那百分之百是騙人的假話，至少在她身上沒有得到驗證，她是明顯變難看了。女人都是愛漂亮的，特別是本來又漂亮的女人，施小絮看到自己現在這麽難看，每天上下班，心情也就好不到哪裏去，有時候想著孩子啊快點出生就好了。同事有時候和她聊天，她總是羨慕地看著她打扮得很時尚的同事，想著自己現在漂亮衣服都不能穿，她就會說道：“真羨慕你們啊。”同事就笑了笑，說道：“小絮啊，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。”小絮就摸著慢慢大起來的肚子，輕聲說道：“我真希望他馬上就生下來。”同事哈哈的笑，以過來人的口吻對小絮說道：“小絮，等到孩子真正生下來，你才會發覺，孩子啊，還是呆在肚子裏好。”施小絮就不明白了，心裏想著我倒寧願他快點生下來，我不用每天挺著這麽大一個肚子上下班。

她們公司有一個年輕的女同事也懷上孩子了，公婆聽說她懷上孩子，就馬上要她修了一年的假，現在就回去了，那女同事是臨安本地人，小絮聽到這個事情，心裏就想著人同命不同啊，她呢，懷著孩子，還要工作到快要臨產的時候，她也很想現在就不上班了，肚子大了，人就變得緩慢笨重起來，走在路上都是如履薄冰，小心翼翼，笨拙到轉個身都很費事。有時候走到衛生間去上廁所，蹲久了整個人就起不來，咬著牙嘗試幾次想站直了，最終還是不成功，那個時候，半蹲在廁所裏，多麽希望身邊有個可以照顧自己的親人，到最後，知道再這樣蹲下去無望，不會有任何人來幫她，所以只得再次咬牙，兩只手攀著墻壁，努力了幾次才勉強站起來了。以後每次上廁所就像歷險，蹲下去就怕起不來，提心吊膽的。上班走在路上的時候，因為地板保潔的阿姨剛拖過，她擔心地板太滑，害怕摔倒，所以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，晚上睡覺，早上起來，都是兩只手撐在身後，小心翼翼地十分吃力的坐起來，面前的肚子就像山一樣橫亙在她眼前。這個時候，她就想著如果在娘家，爸爸媽媽在她身邊該多好，如果改成沒在上海工作，而是在臨安工作該多好。可這些都是如果，懷孕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她一個人度過，她必須給自己去買各種酸酸的水果，她還要給自己去買各種營養品，她想著如果換了是別的女人，這些東西不都是老公家人買的嗎？可她為什麽要自刁去買呢？她得親自坐著公交大著肚子去體檢，有時候沒位子了也沒人讓著位子，她只能站在那裏，人家不讓位子，你總不能破口大罵吧，到了醫院，她一個人挺著大肚子排隊掛號，回來的時候，也是一個人回來。小絮一顆心就好受不到哪裏去，如果不是在哪本書上看到，孕婦的心情會影響孩子的發育成長，她肯定偷著哭了很多回了。

同事看到她一個人挺著大肚子獨來獨往，都很佩服她，說她真是非常的堅強。但是同事雖然嘴巴上很同情她，單位上真要有力氣活幹了，小絮卻無法得到半點好處。他們財務部有時候也會有許多事情要做，有些是力氣活，比如新進了電腦，比如公司發的福利，小絮害怕搬重物會導致流產，所以碰到這種事情時，她就沒有像從前一樣，作為公司的小員工總是奮勇當先，但是當她沒有主動上前的時候，另外兩個四十多歲的同事也不動，辦公室主任甚至對她說道：“I小絮，來，做事。動作快點，事情做完了就沒事了，放在那裏總要做的。”這樣小絮只能上前，一邊搬重物，一邊十分小心地盡量不碰到肚子，如果碰到了肚子，她在心理上就感受肚子在疼，上廁所的時候也會特別小心，害怕突然流血。碰到這種事情，她之後一天的心情都會很難受，很擔心，害怕這害怕那的，對著那兩個同事，也是一肚子火無處發瀉，雖然她們沒有要讓她流產的想法，可是要讓同事像親人一樣顧惜她那是不可能的。小絮就想著，幹辭不工作了，回娘家或者回婆家吧，可是想著他們剛買房，要生孩子，改成一個人拼命在上海工作，現在生活的壓力那麽大，他們家如果靠改成一個人，改成就太辛苦了，所以她哪裏敢辭職呢，只能一心期望著不會出事，孩子快點長大，她好快點結束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。

這樣的心事周期在小絮爸媽或者公婆打電話過來關心的時候，就波動得更加厲害。小絮一顆原本就時常泛起漣漪的心，聽到老人的電話，就等於起了大風浪。她的爸媽愛孩子心切，擔心小絮，總是勸她辭職回長沙養胎，她的公婆關心她肚子裏的孩子，也總是勸她回濟南，小絮知道不太現實，老人便鬧著要到浙江來照顧她。有一次，她婆婆行李都收拾好了，只差親自去火車站了，小絮想到浙江只有一間房子，婆媳關系不好處，她婆婆又是大病初愈，便只能把一顆渴望被人照顧的人硬生生壓抑下去，打電話給婆婆要她不要過來了。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婆婆到她生產也沒來，反倒讓老人對她有了一些疙瘩。

現在小絮最大的盼望就是周末快點到來，周末到了，改成因為記掛著她和孩子，再忙也會放棄業務從上海回來，可是改成看著小絮現在已經能吃下東西，身材也胖起來了，也就放了心，為了多賺點錢，他有時候就不回來了，所以周末也是施小絮一個人過。沒有一個親人朋友在身邊，沒有人交她怎麽懷小孩，怎麽生小孩。她唯有在網上搜索懷孕期間的註意事頂，可是不久，同事就告訴她：“孕婦不能長時間對著電腦，否則的話會生出小怪物。”施小絮就害怕了，電腦也不敢長期對著，晚上一下班就回了宿舍，她到新華書店買了兩本產婦的書，然後又經同事介紹，買了那種防幅射的背心，上班的時候穿在裏面。其實這種防副射的背心到底有沒有用，也沒人論證，只是一個心理安慰。小絮看著她一個月的工資，用在買食物買書買這樣那樣的東西上面就花得差不多了，想著這個家，自打孩子出生後，錢就會像流水一樣嘩嘩地花出去，因此再苦再難。也更加不敢辭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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